蓝光防护是否需要标准化？

在化妆品行业，关于“蓝光防护”的宣传正在持续升温。据 Mintel 数据显示，过去五年内，北美地区的高端美容与个护产品中共出现了 1254 个涉及“蓝光”关键词的新品记录^[1]。这一趋势背后，反映出消费者对“屏幕光危害”的认知在提升，对多功能护肤品的偏好也愈加明显。

数据显示，美国 18 岁以上使用防晒品或带 SPF 功能化妆品的消费者中，有 22% 明确表示在意产品是否具备“蓝光防护”功能。尤其是城市中更年轻、健康意识较强、热衷科技设备的群体，更倾向于选择强调“肌肤整体健康”与“抗环境损伤”的护肤方案。

不过，消费者对“蓝光防护化妆品”的信任度仍显不足——仅有约 19% 的美国消费者认为这些产品“确实如宣传所说有效”。

蓝光真的有害吗？科学怎么说？

我们习惯了防晒，习惯了抵御紫外线（UV），但是否也应当开始担心可见光中的蓝光（波长约 450–500 nm）^[2]？这是我大约五年前提出的问题，并在 2021 年 1 月刊《happi》杂志中撰文探讨过这一话题[3]。为更新这一讨论，我最近再次登陆 PubMed 数据库[4]，搜索关键词“blue light（蓝光）”，发现相关研究数量已累计达 40,129 篇（截至 2025 年 3 月 12 日）。相比五年前增长了约 8,400 篇，仅 2020–2025 年间就新增了 13,659 篇，可见学术界对蓝光的兴趣依旧高涨。当然，这些论文中并非都与皮肤有关，大量研究集中在“眼部危害”层面，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我们每天长时间盯着各种电子屏幕，眼睛是最直接暴露于可见光的器官。

以下是一些非皮肤方向、但对理解蓝光生物效应仍有参考价值的论文标题（每年择选 1–3 篇）：
•《蓝光诱导的眼部危害机制及防护综述》（2020）
•《蓝光对认知控制的影响》（2021）
•《LED 车头灯潜在的蓝光危害》（2022）
•《蓝光引发的视网膜神经损伤及商业防蓝光镜片的干预作用》（2022）
•《蓝光污染诱发铁死亡导致视网膜退化》（2022）
•《蓝光暴露的眼部危害与预防综述》（2023）
•《长期蓝光暴露对视网膜线粒体动力学的影响》（2023）
•《蓝光对眼部及全身的破坏作用综述》（2023）
•《蓝光诱导的铁死亡机制：基于 STAT3/GPX4 通路在结膜上皮细胞中的作用研究》（2024）
•《蓝光诱导视网膜细胞光毒性与年龄相关黄斑变性风险》（2024）
•《A2E 与蓝光共暴露促进 RPE（视网膜色素上皮）中铁死亡》（2025）

我并没有出于某种偏好选择以上文献，只是希望每年至少列出一篇、最多不超过三篇。可以看出，大多数研究集中在视觉系统，这也合情合理——我们每天花大量时间暴露在户外阳光下、或注视电子屏幕，或两者兼而有之。眼睛本就是为探测和吸收可见光子而设计的。而波长越短的光，其能量越高^[5]，与物质发生相互作用、传递能量、改变其结构的可能性也越大。关于蓝光如何对生物组织造成不良影响，欢迎读者参考我在 2021 年 1 月《happi》杂志中所写的文章^[3]。

我相信，大多数《happi》的读者和我一样，更关注蓝光对皮肤的影响。毕竟，化妆品行业更关注的是皮肤的光生物学效应。近期一篇文献综述就指出，蓝光可通过作用于一氧化氮（NO）并诱导活性氧种（ROS）的生成，加速皮肤老化过程，并导致色素沉着^[6]。然而，目前文献中尚未清楚揭示这一过程的详细机制。我们或许可以从接下来的内容中获得一些线索。

出于对研究进展的好奇，我在 PubMed 中检索了 “blue light” 和 “skin” 两个关键词，发现从 2020 年至 2025 年共有 512 篇相关文献，数量显著少于眼部相关研究。由于蓝光来源广泛，包括太阳在内，其对皮肤的不良影响也取决于暴露强度。如果排除阳光的影响，是否仅凭电子设备释放的蓝光（其辐照度约为太阳的 1/100 到 1/1000）也足以引起如色素沉着这样的光生物学效应？对此，Duteil 等人的结论是否定的^[7]。

尽管如此，我所查阅的文献中仍有不少研究探讨蓝光对皮肤的潜在危害，以下为部分示例：

•《蓝光照射对皮肤色素沉着的影响及其防护策略》（2020）
•《紫-蓝光照射皮肤：是否需要防护？》（2021）
•《可见光对皮肤光老化机制的影响》（2022）
•《蓝光通过激活内质网应激-自噬-凋亡轴诱导皮肤细胞凋亡与退化：硫化氢的保护作用》（2022）
•《蓝光诱导正常人皮肤角质形成细胞 DNA 损伤》（2022）
•《蓝光与数字屏幕对皮肤的影响》（2023）
•《蓝光通过 TGF-β、JNK 和 EGFR 通路在皮肤成纤维细胞中诱导老化》（2023）
•《UVA、蓝光与红外辐射的破坏性影响：重建全层人皮肤体外评估》（2023）
•《屏幕、蓝光与表观遗传学：揭示对皮肤老化的潜在影响》（2024）
•《迈向全方位防晒的重要一步：蓝光暴露抑制 DNA 修复，而广谱防晒可避免此效应》（2024）
•《蓝光抑制毛囊干细胞与真皮乳头细胞的活性与增殖》（2024）
•《蓝光诱导的色素沉着机制研究》（2025）
•《蓝光色素沉着由黑色素生成活化与自噬抑制共同介导，涉及 OPN3-TRPV1 通路》（2025）
•《平衡之道：在减少细胞损伤的前提下优化蓝光诱导黑色素生成》（2025）
•《褪黑素通过 TRPV1-YAP 通路对蓝光诱导的人表皮角质形成细胞损伤具有保护作用》（2025）

此外，也有相当数量的文献研究蓝光的治疗用途，例如调节情绪、改善睡眠、杀菌和治疗痤疮等。如果读者对此感兴趣，建议从 Paolo Giacomoni 教授在《happi》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入手^[8][9]。

在我个人收藏的文章中，有一篇 2025 年的新论文引起了特别注意，题为《蓝光色素沉着由黑色素生成活化与自噬抑制共同介导，涉及 OPN3-TRPV1 通路》。研究者调查了 TRPV1（辣椒素受体）与 OPN3 在蓝光诱导黑色素生成过程中的作用机制^[10]。TRPV1 是一种广泛存在于人类皮肤中的非选择性阳离子通道，与痛觉感知相关^[11][12]；而 OPN3 是一种在黑色素细胞中表达的光感受器，能够感应紫外光与蓝光，进而诱发钙离子内流，引发色素沉着^[13]。

简而言之，研究表明 TRPV1 是蓝光诱导黑色素生成的中枢通路。这一信号机制此前尚未被报道，作者认为这是蓝光调节黑色素细胞生物学过程的一个新通路^[10]。不过，Kohli 与 Lim 随即提出了两个关键限制^[14]：第一，该研究基于体外细胞模型，无法代表体内完整皮肤结构所具有的修复与调节机制；第二，实验使用的新生黑色素细胞（HEMn）对蓝光极为敏感，其反应可能并不适用于更具屏障性的皮肤组织。因此，这一发现仍需通过真实的户外暴露环境与人体研究进行验证。
 
是否有必要建立标准化体系？

在我 2021 年的文章中，我曾提出疑问：化妆品行业是否会发展出类似 SPF 的蓝光防护标准，也许可以叫做 “BPF”（Blue Protection Factor）^[3]。虽然现在还未到推行行业标准的时机，但任何声称具备蓝光防护能力的产品，都应当能证明其“确实具备防护能力”以及“防护到何种程度”。

目前已有部分文献提出蓝光防护的测试方法，但尚未形成统一标准。在 2021 年的一篇综述中，Lim 等人对标准化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15]。由于已有大量文献显示蓝光对皮肤具有一定的生物效应，部分品牌已尝试基于这些结果开展原料与成品的体外测试。这些 in vitro（体外）研究多聚焦于氧化应激终点，例如：诱导基质金属蛋白酶（MMPs）表达、DNA 损伤、胶原蛋白生成抑制等[15]。

然而，体外实验并不代表体内真实生理反应，其结果未必对皮肤健康或衰老具备直接意义^[15]。因此，一些研究特别是在成品层面，更倾向使用光谱分析法（spectrophotometry）进行评估。该方法通过测量蓝光的透射率/吸收率，进行数据换算，从而判断其防护效力，进而用于宣传口径^[15]。

不过，读者仍应遵循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的建议，避免夸大产品效能。关于 FTC 对功效宣称的指导，请参考我与合作者在 2023 年在《happi》发表的文章^[20]。

体外实验应仅用于原料的初步筛选或作为人体试验的补充证据；相比之下，ex vivo（离体）实验——即使用完整人皮肤组织进行测试——能提供更强的功效支持，因为其保留了正常角质层厚度与真实组织结构，能部分模拟体内环境^[15]。与传统体外模型（培养皿中的单层细胞）不同，离体皮肤还可反映渗透性与生物可利用性^[15]。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完全等同于活体皮肤反应。

因此，体内（in vivo）研究仍是最具现实代表性的测试手段，也是功效宣称的最强支持。但体内研究也存在挑战，比如：招募受试者的伦理与管理、人体个体差异、蓝光照射设备的稳定性等。

正如前述 Lim 等人所建议^[15]，针对蓝光诱导色素沉着的功效测试标准，我结合其建议与自身经验，总结如下标准化路径建议：

• 体外细胞实验（in vitro）：应仅用于筛选原料或成分的潜在蓝光保护效应，不应作为评估化妆品成品蓝光防护效果的依据。
• 离体皮肤实验（ex vivo）：可用于验证体外实验的初步结果，并预测人体试验可能达成的防护效果。
• 光谱分析法（spectrophotometry）：可用于检测成品配方对蓝光的透射/吸收情况，验证初步发现。
• 上述任一或多种研究结果，均可作为支持人体试验（in vivo）结论的证据。
• 所有实验均需设立合适的对照组，以确保数据解释的科学性与可比性。
• 参照 SPF 测试方法学，色素沉着评估应至少招募 10 位受试者。
• 为确保在具备黑色素生成能力的人群中可观察到色素变化，建议受试者皮肤类型选择 Fitzpatrick 光型 III–V 型[16]。当然，若研究目标为红斑（erythema）或浅肤色人群的保护效果，亦可纳入光型 I–II 型人群。
• 光源应尽量模拟太阳光在辐射能量和光谱组成方面的特征，除非研究目的专注于电子设备的蓝光防护。在后者情况下，可对照射剂量进行相应调整。值得注意的是，在 2021 年巴黎 EADV 第 27 届大会上，拜尔斯道夫（Beiersdorf AG）展示的研究指出，日常使用电子设备产生的蓝光剂量不足以引发明显的皮肤损伤^[17]。据计算，“在距离显示器 30 厘米处连续坐一周，其蓝光暴露量约等于汉堡夏季阳光下暴露 1 分钟”^[17]。《美国皮肤病学会杂志》的一封读者来信也得出了类似结论^[18]。资生堂研究人员则报告称，在连续多日长时间使用电子设备后，观察到皮肤出现多种变化，包括氧化损伤因子（如卟啉）水平上升、角质细胞排列紊乱，以及皮肤屏障功能下降等^[19]。
• 同样参照 UVA 与 UVB 防护评估方法，蓝光照射应采用单一剂量方案，除非研究目标为模拟长期累积暴露所带来的效应。
• 如 SPF 测试方法所设，应设定标准的产品使用量；照射应在产品涂布后 30 分钟进行，使用浓度为 2.0 mg/cm²。
• 照射部位、光源输出范围及照射剂量（J/cm²）必须明确标注并说明依据。例如，480 J/cm² 约相当于户外阳光暴露 2.5 小时^[15]。

后记

蓝光来自多种来源，其高能特性决定了它不容忽视。蓝光波长比紫外线更长，能穿透更深的皮肤层，既可能造成伤害，也可能产生治疗作用，取决于剂量与暴露时间。从当前文献观察，其主要关注焦点仍在“眼部危害”，其次是“皮肤影响”。

虽然蓝光也可被用于情绪、睡眠、抗菌或痤疮治疗，但对于化妆品行业而言，应当避免跨越至药品或结构-功能宣称范畴，始终坚持“化妆品应在体内研究基础上建立宣称依据”。

未来如需建立蓝光防护的行业标准，我希望本文所列建议能为相关工作提供参考框架。

选自：
作者：Lambros Kromidas 博士，资深毒理学专家、资深法规事务顾问，
                   现任资生堂美洲区全球法务联络副总裁

参考文献：
[1] Mintel Group Ltd. Mintel. Wikipedia
[2] FW Sears, et al. 1977. University Physics, 5th Edition. Addison-Wesley Publishing Company, Inc. U.S.A.
[3] L Kromidas. January 2021. Is There Evidence That Blue Light Has Biological Deleterious Effects? HAPPI, 58(1): 36-37
[4] National Library of Medicine (NIH). National Center for Biotechnology Information. PubMed. An official website of the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5] National Aeronautics and Space Administration (NASA). The Electromagnetic Spectrum (retrieved December 2020).
[6] J Jumari, et al. 2022. The impact of blue light and digital screens on the skin. J Cosmet Dermatol, 22(4): 1185-1190
[7] L Duteil, et al. 2020. Short-term exposure to blue light emitted by electronic devices does not worsen melasma. J Am Acad Dermatol, 83: 913-914.
[8] P Giacomoni. February 2025. Light Has a Role To Play In Skincare Treatments. HAPPI
[9] P Giacomoni. March 2025. Treating Skin with Light (Part II). HAPPI
[10] E Yu, et al. 2025. The Pigmentation of Blue Light Is Mediated by Both Melanogenesis Activation and Autophagy Inhibition through OPN3-TRPV1. J Inv Dermatol, 145: 908-918.
[11] MJ Caterina and Z. Pang. 2016. TRP channels in skin biology and pathophysiology. Pharmaceuticals (Basel), 9: 77.
[12] DH Kwon, et al. 2021. Heat-dependent opening of TRPV1 in the presence of capsaicin. Nat Struct Mol Biol, 28: 554-563.
[13] C Regazzetti, et al. 2018. Melanocytes Sense Blue Light and Regulate Pigmentation through Opsin-3. J Invest Dermatol, 138(1): 171-178.
[14] I Kohli and HW Lim. 2025. Blue Light-Induced Pigmentation. J Inv Dermatol, 145: 723-724.
[15] HW Lim, et al. 2021. Photoprotection of the Skin from Visible Light–Induced Pigmentation: Current Testing Methods and Proposed Harmonization. J Invest Dermatol, 141(11): 2569-2576.
[16] A Oakley. Fitzpatrick skin phototype. DermNet
[17] R Grabenhofer. May 5, 2021. Beiersdorf Refutes Reports that Artificial Blue Light Causes Skin Damage. Cosmetics & Toiletries
[18] L Duteil, et al., 2020. Short-term exposure to blue light emitted by electronic devices does not worsen melasma. Research Letters to the J Am Acad Dermatol, 83(3): 913-914.
[19] R Grabenhofer. May 4, 2021. Shiseido Decodes Negative Impact of Digital Fatigue in Skin. Cosmetics & Toiletries
[20] L Kromidas, Stuart Lee Friedel and Alexa Meera Singh. April 2023. FTC Claims Guidance. FTC Health-Related Claims Guidance & Its Impact on General Advertising. Happi, 60(4): 38-43

来源：荣格-《 国际个人护理品生产商情》

原创声明：
本站所有原创内容未经允许，禁止任何网站、微信公众号等平台等机构转载、摘抄，否则荣格工业传媒保留追责权利。任何此前未经允许，已经转载本站原创文章的平台，请立即删除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