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于肠道健康：益生菌在体重管理中的科学探索

近年来，随着多种组学等新技术的不断发展，益生菌的研究领域从肠道健康、免疫调节不断向外延伸，尤其在益生菌与体重管理、血脂调节、幽门螺杆菌（Helicobacter pylori，Hp）控制等方面的研究热度不断攀升，并取得显著成果，为拓展益生菌的健康功能奠定了科学基础。2024-2025年，中国食品科学技术学会益生菌分会基于益生菌在体重管理、血脂调节及幽门螺杆菌控制作用的最新科学证据，邀请益生菌领域专家经多次研究与讨论，形成五大科学观点。其中包括：益生菌可通过调节肠道内菌群组成及其产生的多种代谢产物调控体重；益生菌可通过干预脂质代谢，减少脂质吸收等方式改善血脂水平；益生菌在辅助干预Hp方面具有重要作用等。

本文将重点关注益生菌在体重控制方面研究进展，并通过系统梳理来自高质量临床试验（特别是随机对照试验RCTs）、系统评价（Systematic Reviews）和Meta分析的权威数据，深入探讨其潜在作用机制、代表性菌株的功效、安全性考量以及应用潜力，旨在为理解益生菌的多维健康功能提供一个全面且科学的视角。

1. 临床实证：体重、体脂及相关代谢指标的改善

1.1最新系统评价与Meta分析概览
肥胖已成为全球性的公共卫生挑战，与多种慢性代谢性疾病密切相关。肠道菌群失调被认为是引发肥胖的重要因素之一，这为益生菌干预体重管理提供了理论基础。

近期多项系统评价和Meta分析为益生菌在体重管理中的作用提供了证据。一项在2025年2月发表于《Scientific Reports》的Meta分析，纳入了截至2024年1月的8项随机对照试验（RCTs），共涉及412名肥胖患者。结果显示，与安慰剂组相比，口服益生菌的实验组在体重减轻方面表现出显著优势，腰围亦显著减小，内脏脂肪含量也显著降低。然而，该分析未发现益生菌对体重指数（BMI）和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LDL-C）水平产生显著影响¹。

另一项系统回顾分析了2012年至2022年间发表的临床试验，发现在不进行饮食控制的情况下，66.6%研究显示益生菌干预能显著降低体重和BMI，而80.0%的研究观察到腰围有显著减小。该回顾特别指出，乳杆菌属（Lactobacillus）和双歧杆菌属（Bifidobacterium）的菌株组合在这些效果上表现最为突出 ²。

针对特定菌属的研究也取得了进展。例如，一项2024年发表的关于Bifidobacterium属益生菌对超重和肥胖成年人影响的系统回顾与Meta分析（PROSPERO注册号：CRD42022370057）汇总数据显示，补充Bifidobacterium属益生菌能显著减少体脂量（平均差MD = -0.64 kg, P = 0.006）、体脂百分比（MD = -0.64%, P = 0.02）、腰围（MD = -1.39 cm, P < 0.00001）以及内脏脂肪面积（MD = -4.38 cm²）。但与前述研究类似，此分析也未发现其对BMI、总体重或腰臀比有显著的统计学差异 ³。

这些高质量的综合分析共同指向一个重要趋势：益生菌在体重管理中，尤其是在改善核心脂肪指标（如内脏脂肪和腰围）方面具有潜力。内脏脂肪的减少通常与代谢健康的改善更为密切相关，这可能意味着益生菌在体重管理中的价值更多体现在优化代谢风险，而非单纯的体重数字下降。然而，对于BMI等整体性指标的影响尚不完全一致，这可能反映了所用菌株的特异性、研究人群基线特征的差异，以及研究设计本身的异质性。

1.2代表性菌株及其功效研究
特定益生菌菌株或组合在体重管理方面的研究日益增多，以下是一些代表性例子：

◆Lactobacillus gasseri
L.gasseri BNR17是源自母乳的菌株，一项为期12周、针对超重或肥胖成年人的随机对照试验对其功效进行了评估。尽管该研究中BNR17组的体重减轻与安慰剂组相比未达到统计学上的显著差异，但在腰围和臀围减少方面，BNR17组表现出比安慰剂组更为明显的趋势4。这提示L.gasseri菌株具有减少体脂和改善身体围度的潜力，但其临床效果的稳定性和幅度可能受到具体菌株、使用剂量及研究人群特征的影响。

益生菌在体重管理中，尤其是在改善核心脂肪指标（如内脏脂肪和腰围）方面具有潜力。

◆Bifidobacterium animalis ssp. lactis 420 (B420)
B420是体重管理领域研究较为深入的菌株之一。一项为期6个月的双盲随机对照试验在225名健康超重/肥胖志愿者（BMI 28-34.9）中进行，评估了单独使用B420（每日1x1010CFU）或与益生元纤维Litesse® Ultra™（LU：一种聚葡萄糖，每日摄入12克）联用的效果。结果显示，B420与LU联用组（synbiotic）与安慰剂组相比，体脂量相对减少了4.5%（约-1.4 kg, P=0.02），腰围减少了约1英寸（2.6 cm）。单独使用B420的组别也观察到体脂量减少约3.0%，但与安慰剂组相比，腰围缩小未达统计学显著水平，并且B420组的能量摄入有所减少 5。这表明B420具有控制体脂的潜力，与益生元联用可能增强其效果，部分机制可能与减少能量摄入有关。

◆Lab4P益生菌组合
Lab4P是一种复合益生菌配方，包含Lactobacillus acidophilus CUL60 (NCIMB 30157)和 CUL21 (NCIMB 30156)，Bifidobacterium animalis subsp. lactis CUL34 (NCIMB 30172)，Bifidobacterium bifidum CUL20 (NCIMB 30153)，以及Lactobacillus plantarum CUL66 (NCIMB 30280)。

PROMAGEN研究是一项在220名超重和肥胖成人（BMI 25-34.9）中进行的为期6个月的随机对照试验。结果显示，每日补充500亿CFU的Lab4P益生菌，在不限制生活方式的情况下，体重显著下降：总体平均减轻1.5%，超重个体（BMI 25-29.9）减轻1.9%，50岁以上人群减轻2%，而高胆固醇参与者体重减轻幅度更大，达到2.5%。此外，该研究还发现Lab4P显著降低了血浆中导致动脉粥样硬化的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水平6。

另一项针对Lab4P的为期9个月的RCT在70名年龄45-65岁的超重成人（BMI 25-29.9）中进行，同样未施加生活方式改变。结果显示，与安慰剂组相比，Lab4P组的体重显著降低了3.76%。值得注意的是，Lab4P组中有40%的参与者达到了具有临床意义的5%体重减轻目标，而安慰剂组仅为3%。BMI、腰围和臀围也观察到显著减少6。这些研究表明Lab4P作为一种特定的复合益生菌，在多项临床试验中展现出持续且具有临床意义的体重管理效果，并可能对特定风险人群（如高胆固醇者）带来额外的代谢益处。

◆Lactobacillus plantarum LMT1-48
在一项为期12周、针对106名BMI介于25-30的超重/肥胖个体的双盲随机对照试验中，参与者每日补充LMT1-48（5 × 109 CFU）或安慰剂。结果显示，12周后，LMT1-48组的体脂量从基线的30.0±4.4 kg显著下降至28.3±4.1 kg（P = 0.009），体脂百分比也呈现类似趋势的显著降低（P=0.004）。此外，肠道菌群分析显示LMT1-48对与肥胖相关的微生物类群产生了积极影响7。这表明LMT1-48是另一个在临床试验中被证实具有减脂效果的特定乳杆菌菌株。

1.3 剂量与干预周期的影响
益生菌的剂量和干预周期是影响其临床效果的关键因素。在体重管理相关的临床试验中，益生菌的每日剂量通常在108~1010CFU范围内8。干预周期普遍较长，通常为12周或更久，以期能观察到显著生理变化。一项系统回顾的结果强调，治疗的持续时间与益生菌产生有益效果之间存在显著关联，并建议未来的临床实验应侧重于长期治疗以充分评估其潜力2。这预示着益生菌的体重管理效果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积累和持续干预才能显现，短期干预的效果可能较为有限。因此，标准化所用菌株的种类和浓度，以及确定最佳的干预时长，是未来研究中亟待解决的问题，以确保研究结果的可靠性和可比性。

2.作用机制深度解析

益生菌在体重管理中的作用机制是多方面的，涉及对肠道微生态、宿主代谢及炎症状态的复杂调节：
调节肠道菌群结构与功能：益生菌能够调节内源性肠道菌群的组成和功能，恢复因肥胖等因素导致的菌群失调（dysbiosis），从而改善肠道微生态的平衡^1,2。这种调节可能包括促进有益菌（如某些双歧杆菌和乳杆菌）的生长，抑制潜在有害菌的过度增殖。

短链脂肪酸 (SCFAs) 的产生与作用：益生菌，特别是某些能够发酵膳食纤维的菌株，可以在肠道内产生短链脂肪酸，比如：乙酸、丙酸和丁酸。这些SCFAs不仅是结肠细胞的主要能源，还作为信号分子参与宿主能量代谢的调节。例如，它们可以影响食欲相关激素（如GLP-1, PYY）的分泌，调节脂肪酸的合成与氧化，并可能通过影响肠道屏障的完整性和局部炎症反应，间接影响体重^1,2。

食欲调节与能量摄入：部分研究提示，某些益生菌菌株可能通过影响中枢或外周的食欲调节信号通路（如调节瘦素、胃饥饿素等激素的水平或敏感性）来帮助控制食欲，从而减少能量摄入1,8。例如，一项临床试验中，B420益生菌的补充与能量摄入的减少相关⁵。

改善肠道屏障功能：肥胖常伴有肠道屏障功能受损（“肠漏”），导致细菌脂多糖（LPS）等内毒素进入血液循环，引发低度慢性炎症。益生菌可以通过增强肠道黏膜屏障的完整性（如促进紧密连接蛋白的表达、增加黏液层厚度），减少LPS的易位，从而减轻内毒素血症及其相关的炎症反应2,8。

减少氧化应激和炎症：肥胖是一种与慢性低度炎症和氧化应激密切相关的状态。益生菌可以通过其抗氧化和抗炎特性，如清除自由基、调节炎症细胞因子的产生，来改善这些病理生理过程，进而对体重控制产生积极影响¹。

特定菌株的分子机制：近年来，通过先进的多组学分析技术，对特定益生菌菌株的抗肥胖机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研究发现，Lactobacillus reuteri能够靶向脂肪细胞分化的早期阶段。它通过抑制支链氨基酸（BCAA）的分解代谢途径，并通过抑制关键转录因子Krüppel样因子5（KLF5）的活性，来减少脂肪细胞中脂质的积累。与此同时，L.reuteri还能增强缺氧诱导因子1α（HIF-1α）的表达，HIF-1α进而下调lipin-1（一种参与甘油三酯合成的关键酶）的表达，从而共同阻碍脂肪的生成9。这些发现揭示了益生菌不仅仅是通过“调节肠道”间接影响体重，而是能够通过复杂的分子信号通路直接干预宿主的脂肪代谢和储存过程。对这些特定菌株分子机制的深入理解，为开发更具靶向性和高效性的“药用益生菌”（pharmabiotics）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和新的研发方向。

基础饮食结构和生活方式对益生菌效果的潜在作用不容忽视。

3. 当前研究挑战与未来方向

尽管益生菌在体重管理领域的研究取得了显著进展，但仍面临一些挑战。首先，现有研究结果之间存在一定差异性，这可能源于所用益生菌菌株的种类、剂量、干预方案，以及研究人群的基线特征（如肥胖程度、饮食习惯、遗传背景）和研究设计的不同 。其次，益生菌对某些宏观指标（如BMI）的影响尚不一致，其长期应用的有效性和安全性数据仍有待进一步积累。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不同益生菌菌株可能通过多样化但可能互补的机制发挥作用。例如，宏观层面，Lactobacillus和Bifidobacterium属的菌株组合被认为在体重管理中是有效的 。而在微观分子机制层面，如前所述，L. reuteri通过抑制BCAA分解和KLF5来影响脂肪代谢，而其他菌株则可能主要通过调节SCFAs的产生或改善肠道屏障功能等途径发挥作用。这种机制的多样性为未来复合益生菌的开发提供了思路。  

最后，基础饮食结构和生活方式对益生菌效果的潜在作用不容忽视。例如，上文提及的Meta分析所纳入的随机对照试验均是在常规热量饮食的背景下进行的，而饮食控制本身就是体重减轻的重要因素。与之对比，上文所提及的系统回顾则特别关注了在“不节食”情况下益生菌的效果。这清晰地表明，益生菌的体重管理效果很可能受到个体基础饮食习惯和整体生活方式的显著影响。因此，在临床实践中，益生菌补充应被视为健康生活方式（包括合理的膳食结构和规律的体育锻炼）的一种辅助手段，而非替代方案。未来的研究设计需要更清晰地界定这些潜在混杂因素，并在数据分析中加以控制或分层探讨。

参考文献：

1. Effects of oral supplementation of probiotics on body weight and visceral fat in obese patients: a meta-analysis and systematic review. Sci Rep. 2025 Feb 21;15:6355. DOI: 10.1038/s41598-025-90820-8
2. Use of probiotics in preventing and treating excess weight and obesity. A systematic review. Obes Sci Pract. 2024 Jun 19;10(3):e759. DOI: 10.1002/osp4.759
3. Effect of Bifidobacterium Intake on Body Weight and Body Fat in Overweight and Obese Adult Subjects: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March 2024,Journal of the American Nutrition Association 43(7):1-13.DOI:10.1080/27697061.2024.2320192
4. Effect of Lactobacillus gasseri BNR17 on Overweight and Obese Adults: A Randomized, Double-Blind Clinical Trial. Korean J Fam Med.2013 Mar 20;34(2):80–89. DOI: 10.4082/kjfm.2013.34.2.80
5. Probiotic With or Without Fiber Controls Body Fat Mass, Associated With Serum Zonulin, in Overweight and Obese Adults—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 eBioMedicine. 2016 Oct 26;13:190–200. doi: 10.1016/j.ebiom.2016.10.036
6. https://provenprobiotics.co/home/resources/our-research/
7. A 12-Week, Randomized, Double-Blind, Placebo-Controlled Study to Evaluate the Efficacy and Safety of Lactobacillus plantarum LMT1-48 on Body Fat Loss. Nutrients. 2025 Mar 28;17(7):1191. doi: 10.3390/nu17071191
8. https://xray.greyb.com/probiotics/weight-management-using-probiotics
9. Deciphering the anti-obesity mechanisms of pharmabiotic probiotics through advanced multiomics analysis. iScience. 2025 Jan 25;28(2):111890.doi: 10.1016/j.isci.2025.111890. eCollection 2025 Feb 21

来源：荣格-《 国际食品加工及包装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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