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禾重元合伙人王龙祥：光伏产业进入“T时代”,新能源将进入万万亿级赛道

在元禾重元合伙人王龙祥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裱起来的红色球衣，上面是阿特斯创始人瞿晓铧及高管团队庄岩等人的亲笔签名，他形容这件球衣“非常有纪念意义”。阿特斯的上市，是他过去十年投资生涯中最难忘的一个项目。

2023年6月9日，苏州光伏龙头企业阿特斯正式在A股上市，实际募资合计69亿元左右，成为苏州首发募资金额最高的上市公司。

当天，王龙祥作为投资方代表赴上海敲钟，10点53分，他发了条朋友圈：恭喜阿特斯成功登陆科创板，也是元禾重元非少数股权投资的经典案例，仅发行15%的股份，创造苏州最大的IPO首发，感谢并祝福阿特斯人。

事实上，过去三年，王龙祥所在的元禾重元一共投资了12家科创板上市公司，其中有三分之一都跟双碳相关。在阿特斯外，元禾重元还投资了包括瑞可达、昀冢科技、纳芯微、普源精电、德龙激光等业内知名项目。

今年年初，元禾重元作为元禾控股旗下PE投资平台，正式跻身百亿基金俱乐部。新能源和半导体，是元禾重元硬件团队自2018年以来明确的两大主要赛道。

在新能源投资中，王龙祥总结的一个重要价值观，不是高举高打，而是“克制”。

在王龙祥看来，无论是投资行业还是新能源行业，都极其需要“克制”。对于新能源来说，市场需求非常大，行业迭代速度又非常快，如果整体规划不合理，或者说过于疯狂、不克制，也许前期扩建的产能到最后会变成发展路上的绊脚石。

对于投资行业来说也是如此，每一份投资成功的背后，都是扎根产业的精准判断，也是细水长流地布局好产业链上下游的每一环，既要理性，也要克制。

近期，「甲子苏州」对话元禾重元合伙人王龙祥，聊一聊他对于新能源投资的方法论以及投资此赛道的底层逻辑。

1.谈阿特斯上市：

“这是我近十年最难忘的一个项目”

甲子苏州：阿特斯上市，算是你投资经历中比较浓墨重彩的一笔吗？

王龙祥：算是我个人职业生涯里面单笔投资金额最大的一个项目，也是我过去十年投资生涯里面最难忘的一个项目。

甲子苏州：难忘主要体现在哪些地方？

王龙祥：第一，它毕竟是我做过的投资金额最大的一笔，我们大概投了4.3亿左右；

第二，它是一项非常复杂的交易，复杂在它相当于从原先美股上市公司中分拆出核心业务，再单独在科创板上市，这里面涉及到两个国家与两个交易所，各种法规的制定都不一样，稍有出错，很有可能挨处罚；

第三，阿特斯整个业务体系很庞大，它在几十个国家都有公司，整个调查非常复杂。我们几乎整个团队都扑上去了，前后花了差不多三年时间。

甲子苏州：当时接洽与投资这个项目的背景是怎样的？

王龙祥：其实这个项目是2020年投资，在此两三年之前我们就在接触这个项目，了解到他们有在A股上市的需求。2020年9月份，我们对这个项目进行了交割。当时投资阿特斯的时候，光伏以及储能等能源板块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火。但也是在那年年底，中国明确提出2030年“碳达峰”与2060年“碳中和”目标。

甲子苏州：完成股权交割之后，同一年又有了相关政策背书，你们当时感受到踩中风口了吗？

王龙祥：投资确实是一定要领先于市场才能能够产生认知差，但老实说，我们当时投资阿特斯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未来一定有风口，只是说在那个节点上，我们觉得阿特斯是非常稳健的知名企业，并且我们认同它的发展理念。因为它当时不仅在光伏领域做得很好，在海外的储能也做得很好，后面有一个更大的风口就是储能。所以综合下来，我们觉得可以投资布局，再加上当时估值也比较合理。

其实那一轮找阿特斯的机构应该有上百家，最后真正投进去的也就6~7家。

甲子苏州：你们能够顺利投资的重要因素是什么？

王龙祥：我觉得第一个是元禾的品牌，元禾在苏州乃至整个华东地区都有一定的影响力；第二个，元禾重元在能源板块里面，能够和阿特斯形成一个非常好的产业协同。比如在能源上游的功率器件以及下游的设备方面，我们投了很多阿特斯的供应商，再到整个系统包括氢燃料、数字能源等维度，我们跟阿特斯都有共同布局。

王龙祥在阿特斯上市现场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2.谈投资：

“新能源需求端星辰大海，供给端群雄逐鹿”

甲子苏州：最近新能源投资市场的“水温”有什么变化？

王龙祥：依然很火。大家可以看无论是新能源汽车，还是光伏、储能，可能在二级市场表现没有那么好，但是新能源一级市场的投资还是如火如荼，基本上今年每家机构都把新能源作为它投资的一个方向。

甲子苏州：这是你在日常工作交流过程中感受到的吗？

王龙祥：对，一方面是行业交流，另一方面新能源创业团队的数量确实在增加，相关的融资案例在变多。

甲子苏州：过去几年新能源市场有哪些显著的变化？

王龙祥：任何企业、任何行业都是有周期性的，从2020年国家首次提出“双碳”目标，新能源行业热过一阵，但中途又有一些降温。降温的原因在于大家都看到这里面的机会，资本、企业，看到机会后蜂拥进入，就会造成产能过剩，造成大家都是在低维度竞争。

在我们看来，这中间必然会经历一轮轮淘汰的过程，剩下能够脱颖而出的企业，它一定是有自己的核心技术、有自己的渠道品牌，以及很重要的一点，是克制。

在别人激进扩产能的时候，你能克制一点，这其实在能源行业非常重要。有一些想赚快钱，或者技术不扎实、跨行过来没有经历过周期的一些团队，可能就在这轮淘汰赛中出局。

甲子苏州：你之前提到说过去三年，元禾重元投资了12家科创板上市公司，其中有1/3是和双碳有关，投资这个赛道的底层逻辑是什么？

王龙祥：因为能源是和我们国民的生计安全高度相关，从蒸汽机到内燃机，再到爱迪生发明灯泡，每次工业革命背后都是能源方式的变化，所以我们从2018年开始，组建了“硬件团队”，主要看半导体与新能源这两个方向。

能源行业从需求端来说是星辰大海，以数据来说，预计到2060年，70%的能源将由清洁能源供应，其中光伏占比可能达到35%，也就是说以光伏、风能、氢燃料等能源的增长，渗透率会越来越高，而在能源供给端其实是群雄逐鹿。

那我们在这个甚至可以说是万万亿级的赛道里面，一定是有大量的投资机会。

另一方面，能源其实是技术推动的一个行业，我们就看它有没有到达它技术上的物理极限。

以新能源光伏中的晶硅电池为例，它的理论转化效率是29.6%，现在距离29.6%还尚有空间。这还只是晶硅电池，可能还有薄膜太阳能电池、钙钛矿电池等等。也就是说效能还会再提升。效能提升的同时价格还在下降，让更多的老百姓能够用得起，新能源汽车就是一个很典型的案例。

甲子苏州：之前你一直讲新能源是万亿级的产业，现在变成万万亿级，这是从何而来？

王龙祥：因为现在光伏产业已经进入到“T时代”，所以如果叠加时间效能，一定是万万亿级非常大的一个赛道，基本上每家投资机构投的企业里面或多或少都会跟能源相关。

甲子苏州：总结一下你们在新能源领域的投法？

王龙祥：我们在新能源就关注三点，光伏、储能以及数字能源。

光伏就是从P型电池到N型电池，再到下一代的钙钛矿电池，整个光伏产业链里面围绕着材料、设备、产品都有一系列机会。

第二个是储能，用阿特斯董事长瞿晓铧的一句话来说：“如果光伏是男神，那储能就是女神”。因为光储一体化，无论是建光伏电站还是用光伏发电，国家都有相关政策要求配建一定比例的储能，这在国内和国外都是一样。

第三个是数字能源，现在我们都在讲数字经济以及数转智改，那能源行业也一样，包括在传输、配送、储存，有很多环节都需要用到数字化来进行赋能。所以以上三点是我们重点看的方向。

图片来源：拍信创意

甲子苏州：投资中有两个关键词很重要，一是增长，二是规模，公司的增长潜力和公司的规模，你们更看重哪一类？

王龙祥：那我们会更看重公司的增长潜力。像我们投资的纳芯微电子，就是看着它的营收从小几千万做到现在十几个亿。

甲子苏州：作为投资机构，你们怎么判断一家公司的增长潜力？

王龙祥：短期看供需，长期看渗透。比如纳芯微为什么能够爆发？短期来看，它其实发挥了国产替代的作用；长期来看，中国在模拟电路行业里面的渗透率还很低。在这种背景下，以纳芯微为代表的相关企业渗透率一定会提升。

3.谈命中率：

“内耗是一个组织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甲子苏州：你在被投企业里面有特别担心的项目吗？

王龙祥：有。我觉得企业最终发展的好坏，归根结底都是“人”，毕竟企业是人的组合。人与人之间的内耗是一个企业最大的成本，也是一个组织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很多时候我们在看一些行业机会的时候，我觉得判断还是比较准的，我们会通过行研去驱动。

但是在看人或者看团队构成的时候，往往只有经历过、交过学费之后，才能够有深刻体会，才能够在下次投资中尽量避免这样的问题。

举几个例子，第一个就是“飞机头火车尾”，就创始人很厉害，但是高管团队很一般；第二个，大股东和二股东之间不合，以及老员工跟新员工间的摩擦，或者说老业务跟新业务之间有摩擦。

归根到底，这些人的关系，可能就导致组织里面产生了极大的内耗成本，从而错过了最好的发展时机。

甲子苏州：对于这种企业情况你们会给予干涉或者指导吗？

王龙祥：一定会，我们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一般投资我们会争取一些董事或监事的席位，包括我们也是外部的股东，所以我们一定会跟创始人、跟团队去做促膝长谈，去调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尽可能把他们拉到1+1大于2的状态。

甲子苏州：你怎么判断企业创始人的成长潜力？

王龙祥：我觉得创始人值不值得投资，主要看两点。第一，他的理性与感性的比例如何，太过于感性的企业家往往走不远，走着走着可能就掉队了；太过于理性的企业家又做不大，因为他太保守了，他会错过很多发展机会。

第二，我会看究竟是什么在驱动着他创业。如果说以赚钱为目标，那他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可能就会慢慢掉队，能持久做下去的企业，一定是使命和愿景在驱动着创始人和团队。

比如阿特斯瞿晓铧的使命是要为这个绿色星球做出一点贡献，纳芯微王升杨的使命之一可能就是要做中国模拟芯片赛道上的ADI和TI，他们并不是以赚多少钱为目标。如果论赚钱他们已经赚到了，那他们还在拼命地在往前走，使命和愿景发挥了很大作用。

甲子苏州：您之前的经历是在企业做过7年的研发经理，后来转为投资总监，当时是什么契机让你进入到投资行业？

王龙祥：2007年，我从事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创业板的上市公司担任研发经理，2014年离开的时候，主要是我个人的主动选择，做了7年的技术，我想换一个行业，在之前的工作经历中接触到了一些外部投资机构，从他们的描绘中我判断股权投资是一个比较好的行业。

当时我第一份投资工作是在毅达资本，那时候（2014年）正好是毅达资本在进行混改，所以我算是毅达资本的第一批员工，他们当时也需要有产业背景的小伙伴来做投资，所以我就转入了投资行业。

甲子苏州：从研发经理到投资总监的过程中，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你会觉得放弃技术研发有不甘心的地方吗？

王龙祥：其实还好，技术它属于供给侧，在这个市场里并不能够唯技术论，没有技术肯定不能成功，但光有技术也不一定能成功，中间还有很多不确定性的一些因素。

原先我做技术，主要任务就是把产品做好，所以很多时间会陷在一个比较封闭的空间里面。那做了投资之后，会看的更全局一些，我们就会发现技术只是这家企业成功的其中一个原因。

当然，也不存在不甘心，现在我还依然在跟这些技术人员打交道，所以我觉得还挺亲切，自己也会看一些技术相关的书籍，并没有远离产业本身。

甲子苏州：投资工作最吸引你的特质是什么？

王龙祥：投资工作能够和全国最优秀的一帮人打交道，包括企业家、高管团队、投行、律师、会计师等等，圈子会变得很广。从他们身上能学到很多知识，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实战经验，我觉得这是打动我的一个地方。

另一方面，我觉得投资工作是一份不受年龄限制、可以做到老的工作，可能越老越吃香，因为经历多了，对项目的判断也会越来越准确。

甲子苏州：你会鼓励年轻人进入到投资行业吗？

王龙祥：我更鼓励年轻人先到产业里面去待几年，刚毕业先不要进入投资行业。因为投资它是一份比较抽象的工作，如果你没有任何的产业经验就进入到投资这个行业，是会在理解上有一些偏差的。

后记：

今年6月，在一次出差中，王龙祥和他的团队伙伴一起去爬了四川一座海拔6250米的雪山，他告诉「甲子苏州」，这段经历非常难忘。中途要顶着高反走到大本营，凌晨三点，又要起床从大本营开始往上冲顶。

“我觉得创业也好，投资也好，都是持续向上攀爬的一种状态，尤其是在经济下行的时候，更要顶着风向上爬。我们形容过去是电梯模式，大家坐电梯赶上时代红利，那现在我们其实是爬山模式，你只能往上走，你不往上走要么掉队，要么就摔死。”王龙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