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塑令”将走向何方？

2020年1月19日，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生态环境部公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塑料污染治理的意见》（《意见》），将“限塑令”进一步升级为“禁塑令”。围绕本主题，让我们一起盘点全球“禁塑令”相关的那些事，看看这背后，“禁塑令”的挑战与出路又有哪些呢？中国在推出“禁塑令”后，又能从其他国家的经验中借鉴什么呢？

 

 

为什么要禁塑？

 

一次性塑料袋通常由低密度聚乙烯(LDPE)塑料制成，并一直被当作方便、价廉、卫生的存物方式免费提供给商品购买者。但由于塑料袋采用不可再生原料制成，处置困难，对环境、气候、土地、水体产生了严重污染，带来了大量社会生态问题。

 

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的数据显示，全球每年产生约3亿吨塑料垃圾，其中超过800万吨的塑料进入海洋，相当于每分钟向大海倾倒满满一垃圾车的塑料，每年对海洋生态系统所造成的损失高达80亿美元。另有数据显示，全球每年塑料袋的使用量约为1万亿只，清理每个塑料袋需要花费公共财政17美分；全球每年使用约2000亿只塑料瓶，耗费约5000万桶原油。

 

近80%的塑料垃圾来自陆上垃圾。塑料袋类似水母，所以经常被海龟误食；一些海鸟因为塑料释放出的一种化学物质闻起来像天然食物而误食。废弃的渔网漂流多年，诱捕着鱼类和哺乳动物。人们在包括浮游生物和鲸鱼在内的一系列海洋物种中已经发现了塑料物质，有毒的化学物质变成它们体内组织的一部分，沿着食物链向上迁移，最终成为人类食物的一部分，从而对环境、所有生物体的健康以及世界范围内的经济结构造成了严重损害。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UCDavis）的研究人员在2015年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在加州市场销售的鱼中，有四分之一的鱼胃里含有全塑料或纤维塑料。每一年，海洋生物会将24000吨塑料微珠摄入体内，陆地上的塑料浓度更是达到海洋的4～23倍。氯化塑料会将有害化学物质释放到周围的土壤中，并渗入地下水或周围其它水源及生态系统里，威胁人类和动植物的健康安全。2017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全世界83%的自来水样本含有塑料污染物，这对饮用水的物种造成严重危害。

 

哪些国家实行了禁塑令？

 

塑料袋成为污染食品资源的重要因素，需要花费1000年的时间才能降解。在这段时间里，会对周围的生态系统造成长期的危害。而且，塑料袋难以回收，经常被卡在传送带上堵塞设备，耽误整个分拣系统。

 

为了遏制白色污染，全球各国和地区开始采取各种限制措施。2002年，孟加拉国政府率先通过向消费者或销售商收取费用，禁止销售轻薄塑料袋，并决定在2010年至2019年间全面禁止轻型塑料袋。

 

2007年12月31日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限制生产销售使用塑料购物袋的通知》（“限塑令”）规定：自2008年6月1日起，在全国范围内禁止生产、销售、使用厚度小于0.025毫米的塑料购物袋，所有超市、商场、集贸市场等商品零售场所一律不得免费提供塑料购物袋。），到2015年，吉林成为中国第一个禁塑的省份。

 

“限塑令”在中国实施10年间，对白色垃圾的治理起到了重要作用，超市、商场的塑料袋使用量普遍减少2/3以上，累计减少塑料袋140万吨左右，相当于节约石油840万吨。但快递、外卖等的迅猛发展，给白色垃圾污染治理带来新的挑战。仅2017年，国内快递包装塑料袋用量约80亿只。

 

 

2020年1月19日，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生态环境部公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塑料污染治理的意见》（《意见》），将“限塑令”进一步升级为“禁塑令”。

 

《意见》按照“禁限一批、替代循环一批、规范一批”的原则，禁止生产销售超薄塑料购物袋、超薄聚乙烯农用地膜；禁止以医疗废物为原料制造塑料制品；全面禁止废塑料进口；分步骤禁止生产销售一次性发泡塑料餐具、一次性塑料棉签、含塑料微珠的日化产品；分步骤、分领域禁止或限制使用不可降解塑料袋、一次性塑料制品、快递塑料包装等；研发推广绿色环保的塑料制品及替代产品、探索培育有利于规范回收和循环利用、减少塑料污染的新业态新模式；加强塑料废弃物分类回收清运，规范塑料废弃物资源化利用和无害化处置；开展塑料垃圾专项清理。

 

美国自2016年以来，针对塑料袋的地方和州立法数量急剧增加，至2020年，颁发了8项全州性禁令和近500项地方法规，还有更多法规正在实施中。韩国、智利、新西兰、欧盟理事会、加拿大、中国、坦桑尼亚也纷纷出台“禁塑令”。

 

2018年12月，美国政府公布了资源及废弃物管理办法，并就三项政策进行初步磋商：扩大生产商包装责任；推行饮料瓶押金退回制度；提高回收及废弃物收集的一致性。有官员提议，未来，企业需要为废弃物支付100%的处理费用，目前则为10%左右。美国财政部还承诺，将对塑料包装征税，其中不包括至回收部分超过30%的产品。

 

2019年3月底，欧洲议会投票决定，到2021年，禁止在欧洲海滩上最常见的10种一次性塑料制品，这些塑料制品占所有海洋垃圾的70%。这项禁令还包括造成微塑料污染的废弃渔具和氧化可降解塑料等。欧盟一次性塑料指令（SUDP）还将禁止一些特定的一次性塑料制品，包括由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和餐具制成的食品和饮料容器，同时还包含生产者责任（EPR）延伸条款，确保由不同经营者共同承担废弃物管理和垃圾清理的费用。

 

英国承诺执行欧盟的循环经济一揽子计划，包括实施更严格的回收目标。为了限制海洋污染，英国表示，无论欧盟执行什么样的标准措施，他们都将达到或超过。

 

到2019年5月13日，来自约180个国家和地区的1400多名代表在日内瓦对《巴塞尔公约》作出修订，决定将塑料垃圾列入进出口限制对象，以限制目前猖獗的塑料垃圾出口行为。2020年1月1日起，74个国家和地区颁布了类似全面禁止轻型塑料袋的禁令，并在不同程度上予以实施。

 

德国虽然没有法律明令限制塑料袋使用，但规定每人每年的塑料袋使用量是76个，远低于欧盟平均水平的198个。同时，德国是世界上垃圾分类最为严格的国家，一般家庭都有四个垃圾筒，有专门的塑料垃圾回收筒，回收后会进行分解，除少数作为洋垃圾出口到国外，大部分会在加工处理后作为原材料进行再利用。英国政府将从2020年4月起，限制塑料吸管、塑料饮料棒和塑料棉花签的使用，其中，完全禁止销售塑料饮料搅拌棒，目前每年使用3.16亿。

 

拥有120家零售商店，每年接待顾客3800万人次的巴西第四大超市连锁集团卓格瑞拉诺已决定改用奥地利提供的生物塑料袋。日本一些超市甚至愿意加大成本，免费提供纸箱，以减少塑料袋的使用量。最常用的塑料袋由乙烯等制成，焚化处理后不会产生有毒物质。许多家庭都把可燃购物袋作为垃圾袋使用，许多超市会收取购物袋成本费，如不需要塑料袋，也有不少超市直接给顾客减价两日元；几乎所有的超市都会在收款台附近放置几种型号的包装箱，顾客可以随意自取。

 

“禁塑令”的实施效果如何？

 

“禁塑令”在颁布国家和地区显现出了影响，尽管结果并不总是如预期的那样，但对一次性塑料产品管制日益严格有望会导致行业结构和前景发生重大变化。

 

美国调研公司Freedonia认为，“禁塑令”可能刺激人们寻找新的市场焦点，在“禁塑”政策驱动下，替代一次性不可降解塑料制品的生物质材料制品将迎来巨大发展机遇。

 

禁用一次性塑料袋的主要受益行业是纸袋和可重复使用塑料袋，以天然纤维为原料制成的袋子也在增长。预计到2023年，一次性塑料零售袋的使用量将继续下降，但由于价格大幅上涨，2023年，美国零售袋的总销售额有望以每年4.7%的速度增长至420亿美元，塑料袋的用量将稳定在1065亿个左右。食品市场的增长抵消了其它零售行业的下降。纸张和更厚实、可重复使用塑料袋的强劲增长将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一次性高密度塑料马夹袋的部分损失。

 

禁塑令背后的挑战

 

随着对禁令影响的研究日益增多，人们对纸张是否是最佳的环保选项，尤其是，这种纸袋否适合需要厚实纸袋的杂货店、是否有可供选用的重复使用合适袋子还有争议。另外，取代塑料的纸袋需要使用更多的材料，增加了所需处理材料重量，这也是禁止塑料袋的意外后果。如，生产纸张意味着砍伐树木，玻璃瓶比塑料更重、运输过程会产生更多污染。另外还需考虑回收率、安全性、重量、可运输性和可承受性。

 

此外，有些产品的替代品并不明确。例如，许多业内人士并不知道有任何直接替代BOPP薄膜的方法，BOPP薄膜具有高透明度，被认为是良好的防潮屏障而被用于覆盖产品。用其它材料替代塑料包装，是因为担心塑料袋会污染海洋。但有人担心，企业改用的其它包装材料对环境的影响可能比塑料更糟糕。

 

而且，对于什么是可重复使用的袋子这些定义也没有明确定义，这类问题没得到解决，制造商很难规划未来的容量需求。虽然超过80%的消费者认为可生物降解或可堆肥塑料环境友好，但对这些术语的含义和材料应如何处理却知之甚少。消费者希望能更清楚地知道这些材料可用在哪里？怎样进行标记？以免产生混淆、混乱，甚至造成更多问题。这些都需要政策制定者充分考虑。

 

欧洲塑料加工商协会（EuPC）也承认，在人类需要清洁环境和海洋的同时，与禁塑相关法规和条文不宜过于匆忙实施，认为有可能对环境带来负面影响，并造成欧洲数千名工人失业。

 

氧-生物降解塑料协会（OPA）指责欧盟管理不善，有可能招致诉讼，英国环保署的斯图尔特·阿格纽认为，拟议中的禁止氧可降解塑料的规定将规避欧盟第68-73条中对禁止物质的规定。欧盟委员会已根据第69条采取行动，要求欧洲化学品管理局（ECHA）研究氧可降解塑料，因为委员会认为它们形成了微塑料。ECHA尚未完成其研究，但他们不相信微塑料是形成的。

 

更有研究列举了一次性塑料袋的优势：

 

1、塑料袋的生产方式更环。保丹麦环境与食品部2018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塑料袋的制造和处理对环境的影响低于大多数超市提供的6种替代袋。每种替代材料都必须重复使用一定次数，如织物购物袋，必须使用40次以上，才能匹配塑料袋的环境影响。

 

 

对于零售商而言，塑料袋价格便宜、易于存储、方便打开和装填。从用作垃圾桶内衬到搬家时打包物品，许多消费者也会以各种方式重复使用塑料袋。

 

2、提供了许多工作岗位。在一些禁塑地区，一些商店的销量下降，购物者仅购买可重复使用的袋子装东西，或者干脆选择在仍然使用塑料袋的邻近城镇购物。一些商店的用工也减少。

 

3、塑料袋降低食品安全风险。虽然织物袋非常适合运输干粮，但会迅速吸收灰尘、杂物、异味和细菌。亚利桑那大学和加利福尼亚州洛马琳达大学的一项联合研究发现，84个可重复使用的购物袋中，51%的袋含有大肠杆菌，而一次性塑料袋的这个数据为8%。

 

积极行动，寻找出路

 

“禁塑令”作为强制性措施，从趋势上看是有必要的，但不能一蹴而就。可在一些地区配合垃圾分类和再生资源回收体系建设，“试点先行”，根据试点评估结果，进行政策微调完善后，然后向全国推广加强政策配套。政府需要进行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的建设及再生资源回收利用机制的建设，不能仅仅依靠市场自发行为。

 

在许多情况下，塑料仍然是最有效的材料——例如，用塑料包裹的黄瓜可以延长14天，减少食物浪费。一项好的废弃物及资源战略，应该将重点放在减少购买产品对环境的影响，而不仅仅是减少塑料的使用。

 

包括重复使用、创新、对一次性塑料袋收费等综合措施，也许更可行。研究发现，一项导致塑料垃圾减少4000万英镑的全州禁令，被垃圾袋增加1200万英镑所抵消，建议针对塑料袋收费，如，在华盛顿特区使用塑料袋要支付5美分。人们相信，用收费代替禁令更有刺激消费者改变行为的效果。

 

事实上，一次性塑料袋被许多消费者重复用作存放汽车垃圾、废尿布、厨余、宠物垃圾，或用作垃圾桶衬垫、包装或携带潮湿或脏鞋、衣服，甚至午餐袋，直至最终废弃在垃圾和填埋场。

 

美国奥斯汀的居民也欢迎可重复使用袋子。自2013年以来，该市收集到的垃圾中的塑料袋数量减少了75%，并计划到2040年成为一个零垃圾城市。

 

Freedonia指出，在过去的十年里，可重复使用的聚丙烯袋经历了快速增长，特别是在杂货市场。预计可重复使用的聚乙烯袋也将快速增长。

 

许多企业已采取措施，主动改善产品的环保性能，包括将回收率提高至欧盟委员会（EC）的标准。

 

2019年初，包括化工企业、塑料原材料企业、消费品企业、零售商、制品商和废弃物管理公司在内的一些塑料行业大企业成立了“终结塑料废弃物联盟”（AEPW）。目前联盟成员已承诺投资超过10亿美元，目标是在未来5年内投资15亿美元，希望通过实现规模化解决方案，加强塑料废物的收集和回收创新，帮助实现循环经济，最大限度地减少和管理塑料废物，并推广废旧塑料的解决方案，从而消除环境特别是海洋中的塑料废物。

 

这些企业包括巴斯夫、贝里全球、布拉斯科、雪佛龙菲利普斯化工有限责任公司、科莱恩、科思创、陶氏、帝斯曼、埃克森美孚、台塑美国、汉高、利昂德巴塞尔、三菱化学控股、三井化工、诺瓦化工、OxyChem、普立万、宝洁、信实工业、沙特基础工业公司、萨索尔、苏伊士、壳牌、SCG化工、住友化工，道达尔、威立雅和维萨雷斯。

 

乐购（Tesco）、立德（Lidl）、玛莎百货（Marksand Spencer）、威特罗斯（Waitrose）、桑斯伯里（JSainsbury）、联合利华（Unilever）、宝洁（Procter&Gamble）和可口可乐（Coca-Cola）在内的40多家公司则签署了《英国塑料公约》（UKPlasticsPact），承诺在2025年前放弃使用不必要的、容易导致问题的一次性包装。

 

瑞典跨国家具零售商宜家（Ikea）承诺，到2020年，将在全球范围内从其产品和餐厅中清除一次性塑料。

 

欧洲瓶装水联合会承诺，到2025年，其软饮料包装100%可回收，PET回收料用量（rPET）至少达到25%。欧洲软饮料联合会（UNESDA）也承诺，到2025年PET瓶回收率达到90%，rPET含量达到25%。该组织还呼吁欧盟委员会，为rPET制定欧盟范围内的质量和安全标准，并推动就如何获得PET饮料瓶具体回收数据达成共识，助其实现上述承诺。